北京市教委副主任王攀：让体育成为最好的教育：以体育人的北京实践

北京市教委副主任   王攀

体育蕴含着丰富的育人价值，对促进身心和谐、完善品行人格、锤炼意志品质等具有重要意义。聚焦建设教育强国首善之区，落实“健康第一”的教育理念，大力增强学生体质健康，着力促进学生身心健康、全面发展，培养堪当大任的新时代所需的优秀人才，是当前首都基础教育深化改革的重要出发点和落脚点。近年来，北京持续深化中小学校体育改革，积极践行以体育人，广泛凝聚改革共识，以评价改革为牵引，打出学生身心健康“组合拳”，构建“教会-勤练-常赛”的学校体育常态机制，让“动起来”“活起来”“乐起来”的校园成为学生健康成长、快乐成才的丰厚沃土。

 一.理念重塑：让体育成为最好的育人方式    

 2020年，北京市委办公厅、市政府办公厅印发《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校体育工作的行动方案》，该方案旨在引领新时代北京学校体育走向实质性变革和内涵式跃升。在此过程中，北京聚焦重点关键、注重落实落细，在实践探索中广泛凝聚“让体育成为最好的育人方式”的改革共识，这也成为后续北京学校体育改革得以赓续发展的深厚基础。

 1. 八个关键词：圈定学校体育改革基础性工作

 北京的学校体育改革以具身认知为基础，着眼学生身心健康，突出体育是五育之基，将体育作为五育融合的枢纽，彰显体育在育人中的重要作用。在改革设计与实践过程中，我们注重强化体育运动对学生价值观和行为习惯的塑造，对认知和思维发展的赋能，以及对心理韧性、抗挫能力和协作精神的培养，力求使学生在体育锻炼和竞技对抗及团队合作中实现身体和心理同步成长。

 在学校体育改革发展中，北京凝练形成学校体育改革的八个关键词，即全员、评价、课、练、赛、师资、场地、协同。其中，全员是价值取向，评价是动力牵引，“教会（课）、勤练（练）、常赛（赛）”是工作机制，师资、场地和协同是基本保障。这八个关键词紧扣育人目标，体现学校体育内容实质，圈定了学校体育的基础工作，引领首都学校体育改革全面推进、扎实展开、渐次落实。

 2. 三个改革目标：明晰学校体育改革行动方向

 北京的学校体育改革坚持目标导向和问题导向，对照育人目标，深入分析查找教育教学实践中的症结堵点和突出问题。例如：体育课单调枯燥“不出汗”，校园体育比赛是“少数人的俱乐部”，体育教师结构性短缺，运动场地资源局促有限，对于“健康第一”存在知行不合一……针对学校体育的现状及问题，我们在实践中逐渐确立了快乐体育、全员体育和以体育人三个层次的改革递进目标，三个目标彼此联系、不断进阶、向上发展，指向学生核心素养培养。其中，快乐体育是对学校体育“温度”的要求，旨在让学生享受运动所带来的快乐体验和高峰体验，保护和涵养学生的体育兴趣，并培养终身体育意识及习惯，提高学生的“主动健康”素养；全员体育是对学校体育“广度”的要求，强调体育作为育人方式必须作用于全体学生的实际获得，让每一名学生都站在运动场的最中央；以体育人是对学校体育“深度”的要求，凸显体育是一种育人方式的实质，以切实“帮助学生在体育锻炼中享受乐趣、增强体质、健全人格、锤炼意志”。

 三个改革目标的实现并非一蹴而就。首先要通过综合施策引导学生动起来，让学生体质好起来。其次，当校园体育运动蔚然成风、学生身体素质向好改善，师生、家长和社会各界等对体育锻炼的信心及信念便能够得以树立和稳定，从而为最终实现以体育人、五育并举以及学生全面发展奠定良好基础。

 3. 九个认识转型：把握学校体育改革实践要点

 基于改革目标，我们需要在体育教育教学实践中落实九个转型。一是从掌握技能到完善人格，二是从以成绩为中心到以健康为先导，三是从独立学科到五育枢纽，四是从少数特长到全员覆盖，五是从学生参与到师生共享，六是从学校体育到家校协同，七是从锦标主义到过程第一，八是从说教体育到快乐体育，九是从外在要求到内驱需求。

 简要而言，体育旨在以身心和谐促成个体更好地全面发展，不能被简单地视作技能学习，为此学校要明确扭转“重智轻体”“唯升学率”等片面认识，厚植以体载德、以体筑智、以体育美、以体促劳的育人观念。在学校体育改革中，学生、教师、家长的参与和投入一个也不能少，“让不喜欢体育的学生喜欢体育、懂得体育并坚持体育”是改革的重要任务。同时，还要认识到，体育包含竞争但并非只讲竞争，严格枯燥的训练和锦标主义的竞争在学校体育中将逐渐褪色。引领学生形成健康的生活习惯和良好的心智水平，教会学生“赢讲规则、输有尊严”，是新时代学校体育改革所提倡的“第二种成功”。

  二.评价牵引：撬动学校体育改革的重要支点 

 学校体育改革是一项系统工程，其中评价改革是“牛鼻子”。《北京市义务教育体育与健康考核评价方案》2021年发布并于2022年开始实施，由此开启的体育中考改革成为北京深化基础教育综合改革、撬动学校体育改革转型的重要支点。北京此轮体育中考改革大致呈现出以下特点。

 1. 过程性：抓住敏感期，引导学生持续科学运动

 当前北京义务教育体育与健康考核评价包括过程性考核和现场考试两个部分。更加强调过程性考核积累，适当增加相关分值并加大权重，是此次改革的较大变化及亮点。北京通过在四、六、八年级持续开展学生体质健康考核，落实以测促练，引导学生积极参与、坚持运动、养成习惯，从而形成“健康知识+基本运动技能＋专项运动技能”的体育能力体系。过程性考核的设计蕴含体育的规律性，贯穿义务教育全过程，体现中小衔接。

 在具体实践中，体育中考改革注重研究并抓住学生“运动敏感期”，即特定运动能力和行为发展的最佳时期，也称提高身体素质的“窗口期”。如果能在各项身体素质发展的“窗口期”开展有效锻炼，灵敏、速度、力量等各项指标会迅速提升，并行成积极的、深刻的、终身的身体记忆，而如果错过窗口期再想提升则会事倍功半。科学研究表明，身体素质发展的窗口期大多在儿童少年时期，主要集中在义务教育阶段，特别是10岁前，如果在此时期，跑、跳、投、滚、转、滑等基本运动技能得到充分发展，则会在学生未来的运动学习和综合发展中表现出强大的支撑作用。许多研究及实践也表明，学生在小学阶段运动得越充分，其身体素质发展就越全面，近视、肥胖等问题的发生风险就相对越小，而性格塑造和精神培养也越容易。正是基于此，北京义务教育体育与健康评价改革强调从小学抓起，实现抓早抓小、以下促上，通过考核测试引导教师、家长、社会尽早关注学生体质健康。

 2. 选择性：丰富考试项目，满足学生个性化需求

 关于体育中考改革现场考试部分，考试内容较之以往有较大调整，突破了过去考试项目可选择性不强的弊端，进一步丰富运动项目设置，以更好地兼顾差异及多样化的学生需求。在此基础上，考试要求从“8选3”调整为“22选4”，让更多学生有机会以自己喜爱、擅长的项目参加考试，最大程度满足学生需求，这也体现了快乐体育的改革导向。考试采取分类限选的方式，将所有项目划分为4类，包括两类身体素质项目和两类运动技能项目，学生须从每一类项目中选择1项（共4项）参加考试。

 考试内容涵盖中长跑、跳绳、引体向上、体操、游泳和三大球两小球等22个运动项目，其设置主要遵循以下原则。一是科学性。坚持身体素质和运动能力并重，力求通过评价牵引为学生增强体质、养成运动习惯、享受比赛乐趣打好基础。二是基础性。现有的22个项目对个体身体素质的全面发展具有基础性作用，且社会普及度较高，深受广大学生喜爱，同时具有终身体育价值。三是便利性。这些项目中绝大部分都是多数学校有条件教、学生有条件练的项目。四是引领性。多元考试项目引导和倒逼学校进一步优化体育教学供给结构，丰富体育课程及活动设置，有利于实现“教会-勤练-常赛”的良性循环。

 3. 健康性：倡导循序渐进，增强学生的体育自信

 从中考改革整体设计与创新内容来看，北京义务教育体育与健康评价改革强调“适合自己”“适当挑战”“循序渐进”“科学达成”的价值取向，通过强化过程、增加供给、丰富选择等手段，优化考核难度，增加评价的科学性、实用性和学生获得感。改革后体育中考的满分标准旨在体质健康标准的基础上，让绝大多数学生“咬咬牙能坚持”“踮踮脚够得着”，即学生达到基本健康标准、了解体育与健康基础常识以及坚持认真参与运动就有机会得高分甚至满分，而不是“因遥不可及而望而却步”。对此，改革中注重对学生体质状况进行跨年段、多维度研究分析，精准把握学生的体质水平和区间分布，参照“健康标准”对学生体质提升给予预期引导及合理论证，在此基础上不断优化体育与健康考核评价工作，切实发挥评价对学生的激励引领作用，最终有效改善学生身心健康状况。

  三.一体实施：构建“教会-勤练-常赛”的学校体育常态机制    

 近年来，北京不断深化学校体育改革，通过高质量落实体育课时要求、每天锻炼2小时、课间一刻钟、班级赛等，逐步构建起“教会-勤练-常赛”的学校体育新常态，切实提升校园体育运动时间和质量。随着《进一步加强新时代中小学体育工作的若干措施》（以下简称“体育八条”）的出台，体育与健康教育将进一步融入学校全员、全方位、全过程育人体系。

 1. 打造“有场景”“能出汗”的体育课

 课程改革是教育改革的核心，课堂教学切切实实关系着每一位学生的实际获得。体育课是学校体育的主渠道，上好体育课是强化学校体育的首要任务。基于体育的实践性，北京率先提出中小学体育“场景式育人”概念，强调课程教学突出场景真、任务实、重创新的特点，将打造“能出汗”的体育课落到实处。

 “体育八条”进一步明确学校要开齐开足开好体育课，小学和初中每天1节体育课，高中每周3～5节体育课，不得以任何形式挤占体育课，杜绝“阴阳课表”。在此基础上，“体育八条”对体育课内容提出新要求，将“三大球”首次纳入中小学体育课必修内容，增加对抗性项目，关注运动强度，强化体育课运动负荷监测，杜绝“说教课”和“不出汗”的体育课，防止教学内容碎片化、随意性。基于此，我们将体育课评价指标聚焦于学生的获得和感受，关注学生的身心健康和习惯养成，即他们上得开心么？出汗了么？学会了么？课后还能坚持练么？这体现了对以体育人本质的深刻理解与践行。

 在具体实践中，如何把体育课上成情景课、有趣的课、有强度的课？在统一部署和推进下，广大基层学校和一线教师解放思想并积极探索，挖掘学生需求，激发内生动力，整合优质资源，开展了丰富多样的实践探索。改革同时也有效引导广大体育教师跳出体育看体育，引领体育课朝着学生快乐、人民满意的方向不断优化。

 2. 探索课内课间课后一体化体育育人模式

 据统计分析，在学生12年的中小学校园生活中，课内与课间课后的时间比例大约是10:7，也就是说，除了上课以外，以课时类比，学生还拥有相当于约6817个课时的在校时间。如何利用好这些分散零碎的课间与课后时间，有效助力学生身心健康、快乐成长，是一个值得思考与探索的教育问题。

 从2024年秋季学期起，北京率先对义务教育学校课间安排做出优化调整，将课间10分钟延长至15分钟，致力于使学生享有更从容欢乐的课间时光。对此，“体育八条”要求学校进行课内、课间、课后服务一体化设计，充分利用大课间和课后服务，组织学生轮换开展球类、跳绳、踢毽、跳皮筋等不少于10个项目的体育活动；特别是义务教育阶段学校要落实大小课间时长要求，探索具有本校特色的体育项目及活动，督促学生离开座位、走出教室、走向户外、走进阳光，确保每名学生掌握至少2项运动技能，从而帮助学生构建张弛有度的一日校园生活。

 在学校体育改革久久为功的过程中，北京致力于落实三个转变。一是将教育教学工作由管理导向转变为育人导向；二是从教育供给侧的结构转变为新型的育人关系，以小切口牵引校内治理能力系统性跃升；三是从以“四小”（即“小眼镜”“小胖墩”“小豆芽”“小焦虑”）问题解决为导向转变为更加关注学生身心健康的实际获得。

 3. 以班级赛为抓手重构青少年体育赛事体系

 青少年体育赛事体系转型升级是学校体育发展的必然。学校体育最重要的属性是面向人人、惠及人人，让每一名学生都能享受体育带来的乐趣，而参加比赛是感受体育之美的最佳途径之一。据初步统计，以前北京市级各部门所举办的年度青少年体育赛事达百余项，但仅覆盖中小学生约3%人次，有的学生重复参赛，而绝大多数学生没有机会亲身参与、体验体育比赛。

 为解决这个问题，班级赛应运而生。这也是此次“体育八条”的一大亮点，即首次在北京中小学全面部署全员全过程参与的班级赛。根据规定，中小学校每学期要以班级为单位，组织学生开展形式多样、内容丰富的班级联赛，小学每班不少于5场，初中不少于4场，高中不少于3场，比赛项目可由学校因地制宜设计安排。班级赛不仅普及面广，而且能够很好地调动学生参与体育锻炼的积极性和热情，让学生在投身比赛的过程中学习敬畏规则、尊重对手、理解输赢，从而培养学生崇尚体育、勤于学练、爱于参赛、追求卓越、团结拼搏的体育精神和锻炼习惯，进一步提升学生综合素养。

 为保障班级赛的推进实施，北京市教委制定出台专门工作方案和经费保障办法，每所学校均有专项经费支持。从2025年春季学期起，各中小学校按照市教委统一要求，根据本校实际情况细化实施方案，以学期为单位组织开展阳光体育班级赛。由此，市、区、校、班四级校园体育联赛机制基本建立完善，呈现出“区区有特色、校校有品牌、班班有比赛、人人可参与”的良好生态，同时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青少年体育竞赛活动全员化、常态化、品牌化。

 四.全面保障：涵养学校体育改革发展的良好生态 

 北京着力从以下几个维度构筑改革保障网络体系，从而为学校体育改革发展涵养良好的教育生态。

 1. 内部挖潜+资源共享：多元保障优化师资场地

 随着新时代学校体育改革整体任务的持续推进，师资和场地紧缺成为不可回避的现实问题。在减量发展范式的首都定位和提升育人质量的整体目标下，北京确立了内部充分挖潜和资源流动共享相结合的资源观、治理观。

 在配齐配强体育教师方面，在编制内适当补充的同时，通过培训非体育学科教师，聘请优秀退役运动员、专业教练员、具有体育特长的退伍军人、“银龄”体育教师、社会体育指导员等，扩充学校体育活动组织力量，有效筹措利用社会资源，满足了学校体育改革中的专业人才需求。

 在扩充扩大运动场地方面，一是研究开发适合小场地的体育项目，如有的学校用一根跳绳让小场地有大作为；二是在新建学校、改扩建学校按标准配备和完善体育场地设施；三是探索学校体育设施在节假日及寒暑假向学生开放；四是推动学校周边公园绿地等健身运动场地的共享、共用、共治。我们希望通过错峰和跨界的资源流动配置等手段，让有限的场地资源为学生身心健康发展焕发出“新质生产力”。

 2. 大数据+人工智能：精准施策补足学生体质短板

 北京探索通过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数字化手段，整合学生每年的体测和体检数据进行分析、比对，建立学生线上“健康师”辅助机制，动态监测学生的健康状况，科学指导学生开展体育锻炼。在此基础上，北京强化分层分类精准施策，补足学生体质短板。针对学生体质薄弱学校，即各区体测优良率排名后1/3的学校，区教育行政部门组织专家集中会诊，精准制定改进方案，促进学校整体提升；针对体测成绩在优良以下的学生，学校实行“一生一策”师生包干提升；针对学生体测薄弱项目，市教委实施弱项强健行动，对不同年级分别设置锻炼标准，特别强调干预锻炼向低学段延伸。

 此外，北京还将以课间一刻钟、智慧操场、智慧食堂等为切入点，酝酿推出课间一刻钟“京小壮”、健康师“京小健”等智能体，基于多模态感知与校园物联网落实无感采集、主动干预、精准施策，构建校园健康监测与防护体系，聚焦解决学生身心健康“四小”问题。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迭代升级，我们还将探索采集学生运动和行为数据，对照国家学生体质健康测试和心理健康监测等数据，形成学生身心健康大数据，并进一步应用于学生健康营养状况监测、情绪管理和调适、社交能力发展等多元场景。

 在注重校内体育发展的同时，北京还通过推进部门协同、加强政策协同、争取社会协同，促进各方携手深度协同，激发学校体育改革的强大合力，营造了校家社共同参与支持学校体育的良好氛围。近年来，全市中小学生身体健康状况总体向好，学生体质健康测试优良率逐年提升，近视率和肥胖率稳步下降，班级超级联赛、学生锻炼、亲子运动等成为学校操场以及城市里的亮丽风景线，首都中小学生体育教育的获得感得到进一步增强，家长对学生体育教育的满意程度明显提升。

编辑 |王肖琳

校对 |刘佩钦